《十月围城》：一颗用死亡铸就的催泪弹

对于这个题目，很多人可能会不得其解或嗤之以鼻——《十月围城》不是一部商业动作大片吗？和“催泪弹”这么矫情的东西怎么扯得上关系？是的，我开始也很纳闷，我是冲着甄子丹和“60分钟打戏无喘息”的宣传走进电影院的，但观影过程中，我的确流泪了，而且是多次流泪，不得不在电影快结束时拼命地擦拭面部，生怕走出电影院被人看了笑话。我不会再说《十月围城》是动作片了，事实上它的动作部分确实很一般，与宣传噱头相去甚远，而是一部催人泪下的不以爱情为主题的情感片。

在孙中山到香港的头一天晚上——

方红（李宇春）说，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带我爹回天津老家了。

王复明（巴特尔）说，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回少林寺了。

阿四（谢霆锋）说，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和阿纯成亲了。

……

但“明天”一过，他们全死了。不止他们死了，还有沈重阳（甄子丹）、李郁白（黎明）、李重光（王柏杰）和许多无名无姓的学生走卒都死了，只为了保护在香港停留一个小时的孙中山。“明天”在方红、阿四等人的眼中就是一个“希望”，似乎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安宁和幸福就会降临了。但事实是，“明天”却是——死亡。

有什么比嗅到死神的气息更压抑更悲情？没有；有什么比明知前面就是死路一条依然大步向前更撼人心魄、催人泪下？没有。片子开始一分多钟，杨衢云（张学友）被射杀，便为电影定下了死亡和悲情的基调，后面就是一个个大小人物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死亡的过程展示了。有人说《十月围城》是中国版的《死神来了》，所言甚是。

观众一开始就被一种死亡的气氛所笼罩，情绪一开始便被拖入到一种隐忍的悲恸之中。所以，当看到一个个角色在没有卷入这个死亡漩涡之前，那么开心、满足地活着，特别是那些草根百姓——如阿四（车夫）、王复明（小贩）、方红（戏班女）——虽然处于社会低层贫穷而卑微，但却轻松自在地活着，一种莫名的悲伤便会从心底涌起，似乎看到的不是他们的的幸福，而不过是他们走向生命终点之前，抓住最后仅剩的时间，对生活与生命的留恋与告别。一个个死去了，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名一文；消逝只是一刹那的事，之后一切都风吹云散了。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十月围城》无疑是一部具有浓重悲剧色彩的电影。

陈德森导演选中了一个不错的题材。他拍的是一段历史，表现的是历史洪流中大小人物对国家、民族、百姓这种“大我”的和对父亲、儿女、丈夫、朋友这种“小我”的情、义、忠、孝。这是一部被冠于“主旋律”的商业娱乐大片，甚至可以看作一部爱国主义教育电影，适合广大中、小学生观看，尽管其中还是有些以前内地“红色电影”那种高喊口号、灌输思想、剥夺观众自我体验的毛病。

撇开历史背景，这部电影诠释的是关于生的价值和死的意义的重大命题。西班牙哲学家桑塔亚那说过，生和死是无法挽回的，唯有享受其间的一段时光。死亡的黑暗背景对托出生命的光彩。 那些贩夫走卒、赌徒乞丐也许生活并不如人意，甚至为人所不齿，他们的存在与否之于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无啥价值，但他们却都死得有意义，为历史的推进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也使得他们短暂的生命绽放出了光芒。尽管他们很多人不具有革命的意识和精神，根本不知道孙中山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保护这个人。展示人性的力量和生命的意义所在，历来是包括电影在内的文艺创作的灵魂所在。所以，《十月围城》也是一部充满人文关怀和具有普世价值的电影，值得我们坐下来静静地用心去欣赏去解读。

《十月围城》有重大的历史题材，又有高远立意和深刻主旨，和同期上映的《刺陵》、《风云》等这些“爆米花”电影区别开来了。这部电影虽然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和草根阶层的艰辛奋斗，对观众来说，也许难于做到情感代入和角色同位，但却一次一次被“死亡”这种终极悲痛所震撼和感化，一次一次地默默流下泪来。

《十月围城》中的几位主角，特别是男主角都流泪了，方红的丧父之泪、李玉堂的失子之泪、李郁白的错爱之泪、沈重阳的怜女之泪、陈少白的朋友之泪，李重光与阿四的主仆之泪，还有孙中山的悲天悯人之泪。恐怕没有一部电影有这么多位主角、尤其是这么多男人流下眼泪。虽然这些电影中人的流泪的同时也让观众流泪，但我不认为这是导演对观众刻意安排和突兀强加的“眼睛辣椒粉”。剧中人物的每一次流泪都是不能自已的必然结果；观者的每一次流泪都是心灵共振的真情流露。电影文戏部分的张力十足，几乎是让人屏住呼吸一路看下来的，相比而言，武戏却显得比较单薄和无足轻重了。陈德森对电影的情感诉求的掌控能力和对内地观众的心理把握和观赏口味是很到位的，已经没有港片的味道了。香港导演与内地观众靠得越来越近了。

世上没有比死更可怕更可悲的事。而这个死亡前面还有各种情感的铺垫和情绪的累积，则死亡终究成了悲伤火山的喷发口，眼泪这种熔浆终会喷薄而出。

如果你要去看《十月围城》，我有两个建议，一是忘掉甄子丹，忘掉打戏；二是带上一些纸巾。